您的关注,我的动力!
救火场景(姚洪玺提供)
同里镇百年以上的银杏树有好几棵,泰来桥以北的那棵有着四百余年树龄,它的特别之处在于它的枝干上系着一口大铜钟。这口大铜钟在旧时是有重大用途的。镇上要是发生“火灾、匪情”等,人们就会敲响它;当沉闷的钟声响起,镇上的居民听到后就会前来集合,积极应对。
曾经悬挂大铜钟的银杏树(姚洪玺提供)
据金家湾的五哥哥说,银杏树上的这口大铜钟原本是挂在退思广场吴家老宅的大榆树上的。我同学盛同英是嫁到吴家的,于是找她聊了聊,盛同学说对的。她说“上世纪70年代末政府要求我们拆迁,我们响应了,于是把老宅让了出来,在东新村拿到了新房子;老宅拆了,腾出来的那块地便建了旅游公司的票务中心,大榆树随之被木业社弄去做农具,那口大钟也就移走了”。
五哥哥其名金国权,如今已七十几岁;他家在吉利桥堍。三开间门面的祖传老宅如今住着三户人家;第一、二进是平房,第三进是楼房;砖砌的外墙布满了锈浊的墙钉,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房有点年代了;五哥哥把我引向他的内室,他指着厢房外画龙雕凤的落地长窗说,窗户最早不用玻璃,它是采用了蜊贝壳的。蜊贝壳窗户虽也透光,但亮度比玻璃差远了。
五哥哥说,大户人家的房子有好几进。第一进放轿子,第二进放杂物,第三进是客厅,第四进厢房等;离岸边远的人家,会在自家院落内掘一口水井;除了“烧煮洗刷”之便,还可取水灭火;房子搭建好了,房门固然重要;房门的板要比墙板厚实许多,门板上加一根栓;把它横插在门框的木栓内,门就锁定了;临河人家,怕小孩子走出家门发生意外,有些还会在房门上加装一扇半人高的矮踏门;街道两旁的店面房全是由木板隔着的;用木板搭建的房子除了冬暖夏凉,因其结构牢固还能抗震。风吹雨淋,木板容易老化,有些人家还在门板上钉上竹片,俗称竹丝墙门;大户人家则在宅院四周用金砖(御窑烧制的优质砖)砌有高墙,其作用是“防火、防盗”。
砖木结构的房屋,要是哪家不小心,失火了,那将会殃及四邻。敲更是一种警示,它由三人组成;他们中一个拿灯笼,一个敲锣,另一个敲竹筒。同里暗弄多,弄堂内没有灯光,要是不打灯笼几乎无法深入。提灯笼的人在前,其他随后,他们配合默契,“咚咚”敲二下竹筒,随后“哐”一声清脆的锣响,另一个则提着嗓门朝里喊“火烛小心,前门关关,后门撑撑”。听到打更人的友情提醒,居民们就会检查“前后门有没有关好,灶膛里的余火有没有熄灭,燃烧的蜡烛会不会跌倒”等,当一切正常,也就放心睡觉了。打更人是不计报酬的,这项活动由每家轮着做。
即便如此,火灾也在所难免;一旦发生,就得立即救援。
同里世纪家园的王大健老人说:“上世纪60年代初,上元街西弄的一把火烧得蛮严重的”。老王的父亲是救火会的成员之一,他的话有一定的可信度,为进一步求证,笔者又联系上了家住西弄的李平老师。笔者在同里中学上学时李老师在教我们“代数及平面几何”,光阴似箭如今他已85岁高龄了。李老师除了视力上高度近视,思维依然敏捷。李老说确有此事,那是1957年冬天的事:他们家与失火的人家隔开一间门面,“那时我跟母亲住在楼梯间,有一天突然看到隔壁的墙缝里有烟冒出来,就连忙告诉了母亲。母亲一看傻眼了,二话不说连忙把我送到麻子舅妈那里叫她看好。大人们都在搬东西,我已经有点懂了”。
珍珠塔左侧荒地(姚洪玺提供)
那场火是由一个70多岁的周姓老太煨行灶(烧灶)不小心导致的。那老太是个聋子,行动较为迟钝。那天她搁在灶膛口烧着了的柴禾掉在灶膛外没注意,火苗蹿出灶膛直奔厢房引发火灾,虽经同里救火会的成员们全力扑救,大火还是烧毁了她几间房。房子毁了没再建造,只留下凹进去的一片屋基。
据《同里镇志》记载,同里最大的火灾莫过于1935年8月18日南埭的那场大火了,那火是竹器店刘姓老板点香烛祈祷“天王”保佑,人走开香烛跌倒酿成的。大火烧毁商店十九家,损失惨重,要不是救火会拚死扑救,说不定南埭那条街就烧没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专职同里镇七条街灭火的只有两条“洋龙”。一条在竹行街,另一条在漆字圩的范家。那时的救火会纯粹是一个民间组织,会员们不计报酬,完全是公益活动。最早的老龙头(救火会的主要成员)有牙科医生李有福,木业社箍桶匠王金坤以及竹行街酱油店经理王雪梅。救火会的设备都是民间赞助的,龙房设在竹行街同泰弄口的临街店面旁边。金家湾五哥哥的父亲金文彬也是救火会的成员之一,他在竹行街的蔬菜行卖菜,晚上有时去龙房值班,五哥哥也就有机会接触到龙房。
龙房是一开间门面的上下二层;楼上是值班室,楼下存放救火设备;救火设备有火把、斧头、钩子、杈、藤帽、高大的铜帽、洋龙、竹梯、绳等。火把其实是一盏长柄灯,竹竿钩起的底盘焊接了一个存放煤油的壶,壶的上面有一个灯座,灯座外有一个密封的玻璃罩子,灯座内的一根灯蕊渗入煤油壶中,点着灯蕊,灯便亮了,不管是风吹还是摇晃,灯是不会轻易熄灭的,用长竹竿撑起,照亮好远。火把五六个,洋龙一个。洋龙是德国货,烧汽油的。洋龙平时放在龙房的木架上,用的时候要六个人才能抬动它。喷水的龙头铜的,柔软细长的皮质龙带可拆卸。楼上的值班室,其摆设有“竹铺(床)、上货台(写字台)、记事本”以及看更人(值班人)自带的生活用品,如热水瓶、杯子等。每个家长都会告诫自己的小孩“银杏树上的那口钟是敲不得的”。钟声一旦响起,就是一个集结号。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钟敲得越密集,说明万分火急。居民们听到钟声就会自发来到银杏树下集结,接受调度并实施救援。着火后火势要是还没有漫延到其它房间,“瓢盆、水桶”等打满水就能浇灭。大火要是烧穿隔板,窜上屋面了非出动“洋龙”不可。
1968年夏,陈家牌楼东侧的十余间老宅兴办了一个草包厂。某天草包厂弄出火来,火苗迅速漫延开来,顿时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银杏树急切地敲响了“当当当”的钟声,十万火急!危急关头,全镇居民立即行动起来。曾经担任东方电机有限公司副总的张纪龙当时还是一个学生,他也参加了那次救援,他说居民们纷纷从家里带上救火工具,快速向大树集结,又直奔火场。几个救火会员把洋龙从龙房抬了出来,向火点一路小跑;到了后港,把洋龙的吸水管沉入水里,拉响洋龙。
救火会的会员们个个骁勇,有的抓住龙头,水喷注在滚动着浓烟的大火上。大火烧穿了屋面,发出“噼里啪啦”地响声。戴着铜帽的救火会的会员们拿着钩子及铁杈冒着烫伤的风险把木板一块又一块地钩了下来。烧毁了的木板连同砖瓦“哗啦啦”地掉了下来。人多力量大,经过大家的齐心协力,来势汹汹的大火被压了下,草包厂的草料烧掉了值不了几个钱,而明清老宅却烧毁不少。
秋收后乡下的稻草堆布满农宅的前后。放鞭炮的火星子以及灶膛灰倒在灰棚里很可能燃着草堆,一旦烧着了,草堆连着草堆,红彤彤的一片,很难救援。烧掉几个草堆还是小事,要是风向把大火引向宅院,那就遭殃了。乡下发生火灾了,只要救火会能搭上手的,他们也会前往救援。
每年的六月初三,救火队会把洋龙抬去镇西的渡船桥演练,那天的活动观众如潮。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同里公安只有金润元一名民警,称谓是“公安特派员”,职能中有消防工作。60年代末,同里公安扩编成四五个民警。到了1978年左右,专门设立了火警。1983年同里的每条街道都配备了灭火“洋龙”,曾经在国营吴江制药厂大输液车间担任车间主任的王大健老人说:“我们厂规模大也配备了一套并建立了消防队,我是厂里的第一任消防队长”。
至此,同里民间救火会也就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退出了历史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