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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间我离开学校讲台已经十多年了。退休后虽然环境和生活方式改变了,但脑海中经常会浮现当年物理教学的种种经历。今年已是第三十九个教师节了,此时此刻,我十分缅怀几位业已辞世的当年物理教学同仁,他们的音容笑貌仍让我记忆犹新。
二期新冠袭江城。祸害苍生。炎炎溽暑寒风骤,叹年华、八四多坑。薜荔凌侵雨密,疏桐巍颤心惊。
盛中三秩共登程。物理园丁。门墙桃李多馨果,伽利略、牛顿昭明。聆教匆匆已息,启蒙不忘师情。
1976年暑假,我被教育部门安排到我中学母校——盛泽中学任教物理。盛中的物理教研组长正是我念高一时的班主任兼物理老师陈政明。昔日的老师成为今时的同事和领导,这当然对我工作很有利。
陈政明老师(左)和盛中65届校友、时任清华大学副教务长陈刚教授(右)合影(陈晓琰提供)
我对物理科的兴趣始于进高中后听陈老师的课。当年老师讲力学时,有激情、有“噱头”,像是讲故事“说大书”,生动风趣,而分析判断又不失思想的深刻性。不多久,便一改我初中时对力学的肤浅印象。原来物理的学问竟是这么巧妙、这么有逻辑、这么深刻!但在我当上教师再向陈老师学习如何教课时却发现他的积极性似乎不如从前。70年代中学没有物理课,那时叫“工基”(工业基础知识),编写的课本偏重于一些常识,早先的理论体系已不重要,也没有考试。这时陈老师最大兴趣是自己制作音响设备。他热衷于购买半导体器材,焊接电路板,锯木板做音箱,绕线圈装喇叭。土法上马制得的成品效果还真不差。音量大,音质也好。吴江中学物理教师姜立中老师是他老同学,是玩弄电子无线电技术的高手,二人经常切磋交流。
不过这段当电子工匠的时间并不长。1977年恢复高考,教学走上正轨,校长委他重任,交给他一个尖子班,既当班主任,又任教物理。陈老师与时俱进,弯子转得飞快,立马把精力全部转移到教学上来。当时尚无统一课本教材,教参资料也极度匮乏。陈老师千方百计搜集资料,记得他每天到学校会议室,准时打开学校仅有的老式电视机,调正好天线方向,认真收看北京师范大学阎金铎教授的物理辅导课,把阎教授讲的内容、特别是例题,完整地记录下来,一方面提高自己知识水平,另一方面也丰富了给学生上课的资料。由于他不遗余力的努力,1980年高考取得骄人战绩。在当年大学录取率很低的情况下,两个重点班学生大部分都能中榜,一时在盛泽市民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为了上好一堂课,他殚精竭虑。有一次讲“电流的磁场”,为了说明“安培定则”,他做了一个演示实验,考虑到要让更多学生看清实验现象,他竟把家中橱柜上的镜子卸下来作辅助器具使用。
他在教学方法理念上没有高深的理论,但有通俗的表述。他说:当好教师不一定要有十分本事,有七分也可以了;但还需要三分“噱头”。这就是课堂上要有吸引学生、调动学生思考的技巧。
不久陈老师先后升任教务处、校长室、党支部要职。教学课务少了,把教研组长职务交给我。我自觉惶恐,因为我在那“三分”上是弱项。
有说73岁、84岁是人生生命中两道坎。68岁那年,他的健康出现第一次危机:冠心病引起心绞痛,当时动了心脏“搭桥”手术,让他顺利通过了73岁这个坎。今年他距84周岁还差21天,竟没迈过这道坎。
酒醉花归何处,岁残老叶无踪。姑苏梅月逐寒风。寄愁随逝水,泪眼看黉中。
燕子呢喃似诉,迎春花落难逢。奈何冠病毒情凶,园丁音貌在,丹魄永时空。
叶老,叶吉元老师,上世纪五十年代毕业于华东师大物理系,德高资深,桃李天下。业内人士都知道,他曾教过一位后来很“牛”的弟子——顾泠沅,那是全国著名教育改革实践家,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上世纪八十年代,叶老担纲吴江教研室物理教研员,在他策划下,拉起一个吴江物理教研中心组。成员有:震泽中学贾兴森、陈维麟;吴江中学吴永熙、张建贤;平望中学张林荪;黎里中学钱昌基;芦墟中学王放;同里中学金中逵;松陵中学金成;八坼中学郑其坤;我作为盛泽中学教师忝列其中。这些人中,年龄最小的是陈维麟,其次就是我。其余各位,在他们当教师时,我尚是在校中学生。从辈份上说,我属小字辈。而辈份最高者自然是叶吉元老师,有人称呼他“叶帅”。
“小字辈”能为老前辈所重视,是源于一次对疑难问题的探讨。题目是讲有两个物体,中间用弹簧秤相连。弹簧质量远小于两物体。当整个物体组作水平匀加速运动时,弹簧秤显示的读数多少?这样一个理想化模型,本不难求解。但如果改变条件,二物体质量与弹簧相当,甚至小于弹簧,那么秤显示的读数又如何求得?大家一时难以回答。后来认为,这种情况高考题是不会出现的,不用考虑它。当时唯本人好钻牛角,认为该问题有文章可做,可以深究。经一翻思考,运用微积分思想方法,导出了结果。“叶帅”看到后,用他那纯正的苏州话称赞道:“到底奈(你)毕业离校时间短,学的东西还热次铺烫(记忆犹新的意思)”。
物理中心组在叶帅领导下开展了多项活动:
巡视听课,评选“示范课”“优质课”。类似于现今评选“教学新秀”“教学能手”“名师”等。也曾在教育局设立的“园丁杯”竞赛中当评委。而评比中拔得头筹者可获得职称晋升的重要资本,不少人后来还被提拔到初中的领导岗位。
高三复习大交流。中心组每个成员互相开课听课,分工负责介绍自己对高三物理复习内容的组织编排。记得当时我被分配到震泽中学,负责讲的内容是“光的本性”和“原子物理”。
交流各校编制的模拟试卷。叶老工作作风是爱深入基层,经常去各校转悠,了解教学实际情况,发现先进事迹,及时鼓励推广;发现问题及时帮助纠正。坐办公室时间较少。因有好酒的名声,每次到下面学校开展工作,在结束后用餐时校方总给他提供一瓶黄酒。不过他酒量不大,一会儿脸色就变红。我跟他一起时,我不喝,他笑容满面地说要带我学会喝。(不过我至今也仍未学会这个嗜好。)
1993年,叶老退休,物理中心组不再活动。他回苏州中街老家闲居,身体一直很好。2021年7月,我去看望他时,他正在门前纳凉。但见老爷子仍精神矍铄,身手灵便。招呼我们上楼坐定后,款款而谈。当年往事,物理中心组那些人都能记得。尤其令人惊讶的是他还记得1987年高考前,我所编物理模拟试卷中新编了一道三相变压器的题目,恰好是当年物理高考试题,吴江考生由此得益。“这年高考成绩不差”,叶老说着,仍有几分得意。三十多年前的一桩小事尚能记得如此清楚,这老先生着实不容易!
2023年1月19日,叶老辞世,享年90岁。
别却音容三十秋,当时精彩记心头。常思那次古都游。
岁月无情乘鹤去,园林有迹隶联留。缅怀不尽碧云稠。
王放老师原名王明哲,是芦墟中学物理教师。个头瘦削,面色略显苍白,一副文弱书生模样。我们因同在物理中心组活动而相识。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叶老主持的高三物理复习大交流。王放老师分工负责讲热学部分。
文质彬彬的他走上讲台开讲,首先引人注目的是他那一手漂亮的板书。说实在,我一开始对他讲解的具体内容并不在意。一般说法认为,热学无难题。另外我曾就热学课本中的某些概念、理想气体状态变化的一些疑难题解写过两篇小文章,发表在物理教学的有关刊物上,自以为研究很深,暗地里颇有些骄傲。直至看到王老师抛出一道易错的例题进行纠错分析时,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也会犯例题同样的错误。这才幡然醒悟,真是天外有天,不应高估计自己,别忘谦虚谨慎!当然,对王放老师也不由得倍生敬意!
吴江物理教学中心组曾有一次活动比较“牛”。大约是1990年,叶吉元老师率物理中心组去南京拜访省教委周德藩副主任。若问这关系是怎么搭上的?原来周主任与王放老师是江苏教育学院物理系的老同学,当年铁哥们。我们到南京后,周主任设宴招待,亲自携夫人在大门外迎候。席间周主任深情回忆大学时代与王明哲(王放)同住一个宿舍。学校放假期间,他没回苏北老家,应邀到吴江芦墟王放家作客。那时正值国家三年困难时期,几乎家家吃不上饱饭。而王家竭诚招待。苏南人家吃饭都用精致小碗,周德藩饭量大,那回一连吃了好几碗,觉得很不好意思。这回省教委主任用丰盛的筵席招待分别多年的老友,我们大家一同分享,沾的是王放老师的光。
1993年,叶吉元老先生退休后,物理中心组就不再活动。王放老师调离芦中到吴江师范任教。2000年王放老师因病逝世,享年60岁。
王放老师出生于书香门第、教师世家。他不仅物理教得好,而且琴棋书画皆能。据著名书法家许建华先生介绍,王放先生擅长隶书和篆刻。隶书取法东汉《史晨碑》,并受清代翁方纲和清代芦墟陆耀影响较多。结体端庄方正,用笔苍劲厚重。篆刻取法汉印,并有自己的审美追求,有“明人”风范。芦墟“泗州寺桥”分湖公园“金缆桥”桥名为王放先生90年代题写,分湖公园“葛鹤年烈士之墓”三棱碑柱则是王放先生60年代题写。
许建华先生还撰文回忆:
“王明哲老师没有任过我课,但是在我们的心目中,老师很有份量的。老师是谦谦君子,对谁都和和气气。教学质量一流,琴棋书画皆能。在校园里普遍受到尊敬。记得当时,在教室的四周墙上都贴有粉红纸政治标语,有许多是王明哲老师用隶书写的。文革期间练书法,根本没有字帖可买。于是我和我的同学在学期结束,打扫卫生时,小心翼翼地把老师写的隶书标语揭下来,裁成方块,装订起来作为学习范本。1974年,临毕业的时候,我斗胆请求明哲老师帮我写字,老师一口应允。从此我拥有了明哲老师写的一本隶书字帖。珍藏至今。”
新时代的吴江教育今非昔比。不仅有全新教育硬件设施,而且师资水平也青胜于蓝。教师学历不止是本科,还有不少是研究生,有的是特级教师。教育理念方法和手段也更科学先进。优秀学生大量涌现。然而这一切都是在前人坚持不断奋斗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赓续了前辈教育工作者坚持对教育事业的忠诚。
前贤已逝,师魂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