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闻世上之人士，生则上保其国，下护其家也。然则捍卫国家有何用耳？皆因在国际之间，与人民争自由平等、不受外国之欺压和耻辱也。然国与家如胶似漆不可离，因此有国才有家矣，故此而捍卫国家焉。不捍卫则国破家亡，人民做其奴隶，甚是耻也。昔国父推倒满清，是争自由平等之永存，故今之时，离乱之年，正可捍卫国家耶！然今之人，不以为公重，竟以私为主也，似此则如之何也？”

▲毛啸岑

 这篇《捍卫国家说》选自一百多年前黎里第四高等小学三年级学生毛啸岑的作文选，先生给予的评语是“文分三段，层层进趣，结局胜前，清幽可爱”。评语评价的是文章写作技法，但是毛啸岑小小年纪写作立意如此深刻，忧国忧民，难能可贵。黎里乡贤文化研究会除了珍藏毛啸岑这本《作文》外，另藏有他在黎里第四高等小学任校长时编纂的手写及印油校刊《选文》《故事摘录》以及他的一些手稿等等。

▲毛啸岑手稿（作者提供）

▲毛啸岑编写的文集（作者提供）

 毛啸岑是中国农工党江苏创始人之一，也是新中国成立后的上海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民建及工商联常委。他早年从事教育工作，创办了《新黎里》报，宣传反帝反封建思想。抗战爆发后转入金融界，与中共地下党同志建立联系。抗战胜利后，毛啸岑在中国共产党投资的中级信用信托公司（即后来的中信银行）担任总经理职务，并根据党的指示，在金融界开展民主人士团结联络工作，并在解放前夕参与营救共产党员。全国解放后，毛啸岑先生拥护共产党的领导，热爱新中国，团结民主党派、知识分子、工商界人士积极投身于社会主义建设，并推助联营集团走向全行业公私合营。

▲《新黎里》报

 1912年，毛啸岑就读于黎里树人高等小学。1914年，升学进入江苏省立第三师范学校。毕业后，返乡就职于黎里第四高等小学担任高年级班主任，兼任国文和地理老师。班会课上，他向学生宣传“五四”运动，提倡民主，反对封建。后来，当时的黎里第四高等小学校长邱纠生校长退休，毛啸岑接任校长。

 1924年初，柳亚子、毛啸岑会同黎里区教育会等9个团体共64人召开会议，决定在第四高等小学成立《新黎里》报社，柳亚子为总编辑，毛啸岑为副总编辑。《新黎里》的出版，将黎里乃至吴江地区的进步教师和开明绅士发动起来。《新黎里》连续推出了旅大问题、婚姻问题、劳动纪念等特刊，宣传反帝反封建、苏联十月革命、“五四”精神、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不久，毛啸岑由柳亚子介绍加入中国国民党，成为国民党吴江县党部第四区主要负责人之一，并被选为国民党吴江县第二届执行委员会委员。

▲柳亚子

 1926年6月，毛啸岑因被控告，遭到军阀孙传芳通缉，吴江县令“严拿究办，以正纲法”，被迫离开吴江，赴上海暨南学堂（暨南大学前身）任教。

 当时国民党江苏省党部设在上海，侯绍裘主持国民党江苏省党部工作，力邀毛啸岑加盟。两人相识于1923年国民党吴江县第一次代表大会，一见如故。毛啸岑出任省党部文书科长，后任秘书长，同时还担任《中南晚报》和《神州日报》编辑。因为两份报刊的革命倾向，不久，报馆遭到孙传芳的爪牙李宝璋查封，革命事业再次受到打击。

▲侯绍裘

 1927年4月2日，国民党江苏省党部由上海迁往南京。毛啸岑一行抵达南京，刚刚党部挂牌，就发现南京政治生态恶劣，白色恐怖蔓延。1927年4月10日，蒋介石在南京拉开反革命政变的序幕，导演策划了“四一〇”事件，当晚11时，中共南京地委在大纱帽巷10号召开紧急扩大会议，地委委员及省市党部、市总工会中共负责人出席会议，会场被国民党反动侦缉队发现并闯入，侯绍裘、刘重民、张应春等中共党人不幸被捕惨遭杀害。4月12日，蒋介石又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屠杀了大批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在此形势下，毛啸岑只得遵照侯绍裘之前的嘱托，返回家乡吴江。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返回吴江后，毛啸岑准备在家乡活动。5月初因遭国民政府通缉，被迫避难嘉善西塘。同年9月，回苏州中学吴江乡村师范科任教，担任教导主任。他将革命道理寓于日常教学之中，向学生宣讲民主革命思想。

▲吴江乡村师范学校（摄于1936年）

 1928年初，邓演达与谭平山、彭泽民等人在上海成立了“中华革命党”，（后更名为中国国民党临时行动委员会，又称“第三党”，中国农工民主党的前身）。在谭平山领导下，中华革命党江苏省革命委员会成立，毛啸岑被推举为委员，具体负责组织发展和财务工作。

▲谭平山

 根据上级指示，毛啸岑以高涨的热情开展“第三党”发展工作，吴江“第三党”党组发展迅速，区党部成立，吴江乡村师范学校支部也相继成立。为了维护一方安宁，毛啸岑拜访了黎里区区长凌应桢，向他阐明“第三党”实行三民主义、反对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右派的政治主张，希望能争取到凌应桢的支持配合，助力“第三党”发展武装力量。凌应桢应允，拨给武器弹药，以保护地方为名组织了自卫团，支持“第三党”。

 1931年8月，邓演达被捕，“第三党”活动受挫。毛啸岑辞去吴江乡师教职，参与营救邓演达活动。1932年9月，应上海南洋商业高级中学之聘，担任教育主任和训育主任。毛啸岑对学生很关心，周围集聚着一批进步学生，刻苦勤学的沈安娜，毕业学生舒曰信和高三学生华明之等常去毛啸岑家里，师生聚在一起讨论时事政治，毛啸岑成了他们革命思想的启蒙老师。后来，舒曰信、华明之先后于1933年和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在中共中央特科王学文的领导下从事情报工作，沈安娜在舒曰信、华明之的培养下，亦从事于中共地下情报工作。由于党的纪律，他们此时不能在毛啸岑、沈华昇夫妻面前表明自己的身份。

▲华明之、沈安娜夫妇（作者提供）

 1937年淞沪会战后，上海成为孤岛，毛啸岑任职人事股长的招商局挂出美商卫利翰公司的牌子，公司总部迁往香港，毛啸岑暂时留驻上海。此时王绍鏊担任中共上海特科外围组织“华东人民武装抗日会”领导，他特别关照毛啸岑，要在家乡开展抗日救国工作。毛啸岑、毛海涛兄弟在黎里楼下浜的住宅就成了华东人民武装抗日会的联络点。1939年底，联络点引起日寇注意，毛氏兄弟府邸被查封，店铺、家产也随之没收。1940年，毛啸岑避难前往香港。一到，继续在原上海招商局担任人事股长。在港期间，他与王绍鏊保持联络，希望能继续从事革命工作。经沪、港情报工作据点负责人潘汉年同意，毛啸岑与中共党员徐明诚单线联络。1940年末柳亚子抵港，经柳亚子引见，毛啸岑结识了宋庆龄、何香凝、廖承志、彭泽民等人。在参加社会活动的同时，他谨记徐明诚下达的任务，斡旋于商、政、学界，向杜月笙、许世英等人宣传抗日思想。1941年香港沦陷后，毛啸岑举家转赴重庆，与友人创办合众保险公司，掩护秘密工作。

▲王绍鏊

 1946年5月，毛啸岑从重庆返回上海，再次对接王绍鏊。组织上决定创办自己的金融机构，一则可以为党组织筹集活动经费，二则可以以此来团结一批中小银行、钱庄中的上层人物，以便将来的政治活动中能有代表公平正义的一方发言。毛啸岑已在金融业中深孚众望，正是担任金融机构负责人的合适人选，毛啸岑返沪后的新联络人徐雪寒推荐中共地下党叶景灏与毛啸岑搭挡成立上海中级信用信托公司，毛啸岑任总经理。上海滩就多了一个共产党管控的金融机构。

 全面内战爆发后，国民党不仅在军事上连连败退，财政经济方面也陷入崩溃的境地。为了挽救经济危机、扭转国民党败局，1948年8月9日，蒋介石以总统名义颁布《财政经济紧急处分令》，实行“货币制改革”和“限价政策”，发行金圆券管制经济。毛啸岑与叶景灏商量对策，决定将全部黄金调往香港换成美元。后来，为了扩大业务量，信托公司改名中信商业银行。

▲当年各媒体报道“币改”的新闻和评论

 1949年5月25日上海解放，但是金融界斗争依旧激烈。王绍鏊希望毛啸岑留沪继续从事金融业，柳亚子也向陈毅等上海领导举荐了他。中信商业银行如何能为新中国建设添砖加瓦？这是毛啸岑面临的新课题。

▲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上海市民在阅读《中国人民解放军布告》

 1949年6月1日上海市政府召开产业界人士座谈会，毛啸岑应邀参加，与会的还有90多名上海工商业代表、民族企业家。陈毅市长在会上讲话，他说：“现在，反动统治和帝国主义侵略的历史已告结束，新的伟大建设任务已经开始，我们工商业政策早已有言在先，就是16个字：‘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发展生产，繁荣经济’……”这16个字，为毛啸岑继续从事金融工作提供了行动依据。

▲陈毅

 在上海市政府查封了金融届投机倒把的大本营“证券大楼”，将操纵市场、破坏金融秩序的投机奸商30余人依法惩处后，金融市场日趋稳定，毛啸岑等人一手创办的中信银行也迈入了发展的新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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