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农村改革继续深入。自国家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后,父母开始养老母猪。生出来的一窝窝小猪,长大后,就去各处出猪(卖猪)。为了卖个好价钱,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吱嘎吱嘎摇橹船,卖到了杭州嘉兴。十来头小猪,百来元收入。科学种田后,庄稼的产量,一年胜一年。村民们的口袋,渐渐有了起色,心思开始活跃。收割的稻谷,轧成粒粒饱满的新米,三四户人家凑一起,满载沉甸甸的喜悦,连夜摇船拉纤,精神抖擞,马不停蹄,直赶苏州万年桥米行粜米。白花花的米粒,瞬间变成攥紧在手的钞票。好不容易去一趟苏州,兵分几路,寻思着开眼界。逛观前街,看电影,品美食。唯独父亲缩手缩脚,拽紧口袋,舍不得花一分一厘。找了个借口,向同伴们挥一挥手:“你们好好去白相,我来看船。”父亲精打细算,积少成多,用余钱投资我们子女教育,给姐姐征订《中国少年报》。那个年代,在农村,持这种意识的人,少之又少。
粜米卖小猪的水泥船
粜米
父母凭着勤俭节约,吃苦耐劳,自力更生,于1983年,毅然拆了小屋,盖起了大楼房。上下两层,楼上三间,楼下三间,共六间,总计200多平方米。那时手头积攒了八千多元,但只够造房子壳落。门窗及里头生活设施,足足用了三四年时间,一点一滴,逐步完善到位。当时造房子,工程浩大,艰辛万分。建筑材料,四处打听,出远门采购。不像现在,一个电话,送货上门。那会陆上交通不发达,大部分依靠水上运输。父亲是村里赤脚医生,人头比较熟。他向村里各个小队借船,一借十来条。借着借着,连人一起借过来帮忙。村民朋友们都非常友善,乐于助人。光有原材料还不够,廊柱和梁柱,自己动手油漆。栏杆,现浇。有个花朵型模子,浇灌水泥,捣腾平正,挤压结实,再卸掉模子,烈日暴晒,直至干透坚硬。这等好玩的事儿,自然少不了我和姐姐的参与。
现浇的栏杆
家里造房子,乡里乡邻,纷纷前来相帮。不过,都是无偿服务。母亲杀鸡宰鸭,向左邻右舍借台子、长凳和碗筷,请大伙吃相帮饭,每天都有十几桌人,忙得不亦乐乎。上梁正日,所有亲眷,拖儿带女,送来一栲栳一栲栳团子、粽子、小云糕和馒头,还出红包,行人情,吃上梁蹄子夜饭。父母累并快乐着。这栋楼,终于有模有样。外墙两侧的最高处,刻有腾云驾雾的枣红骏马,栩栩如生,神气极了。不知父亲哪来的灵感,专门请人完成。有了楼房,舒适程度大不一样。宽敞,高爽,让人拥有相对独立的生活空间。夏季,阳台乘凉,一览众山小,手可摘星辰。
楼房上的奔腾骏马
灶屋间,在北面另起炉灶。依然土灶头。江南农村日常,一天都离不开它。土灶上升起的袅袅炊烟,总让人心生安宁。祖祖辈辈的血脉,都在炊烟下生长、延续、轮回。大家都喜欢吃土灶上的米饭,弥漫着浓郁的稻香,充斥着对原味的崇拜。这些味道,始终是乡愁里难以割舍的共情部分。纵使后来有了煤气灶和电饭煲,大家的首选,仍是灶头饭。老式笨重碗橱,被父亲请到猪棚,摆放劳动工具。取而代之的新橱,镂空橱门,比较通风。不过,水缸依旧。父亲每天还是挥动手臂,去河里拎水。这成了一种习惯,哪怕后来,安装了自来水。
20世纪80年代的土灶头
1986年,父亲托他在平望粮库工作的亲叔叔,用三千多元券,在平望中百公司,购买飞利浦进口彩电、双鹿牌冰箱和水仙牌洗衣机。这算得上八十年代江南农村最时髦的家庭三件套。永久牌自行车,也是托人用券购得。我经常和小伙伴一起,绕着村舍,练骑脚踏车,从朝霞到日落。有时在几个柴堆间,钻来钻去,磕磕碰碰,来回穿梭,绕得七荤八素。练就扎实的基本功后,胆大了,直接去村里公路上飙车。说是公路,实为村里专门修建的一条比较宽阔的泥土路,迂回曲折,表面仅撒了些粗沙石。一到雨天,泥土凹陷起伏,坑坑洼洼,泥水四溅。这条公路整修成标准的水泥路,则是后事。
20世纪80年代的洗衣机